一个年轻大副的死
他面前坐着一个老神父,刚疯了没多久。
费尔南坐在酒馆的角落。没人注意到他,因为梅尔赛特斯在酒馆里。他不想被任何人注意,因为梅尔赛特斯正和她的未婚夫在一起。
邓格拉斯是巴黎响当当的成功人士,虽然名流们知道他只是个突然崛起的暴发户,但没人不承认他富有。提起他的财富,人们会说他是个出色的银行家和投资人,能赚这么多靠得是远超常人的商业头脑。至于他的第一桶金怎么来的,他当银行家前在做什么,没人关心。毕竟打探这些琐碎的东西对于每周都要去听歌剧的权贵来说太麻烦了也太无聊了,更何况邓格拉斯不时会泄点商业机密,让他们也赚一笔。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爱德蒙·邓蒂斯是一个讨人喜欢的水手,他精明能干,能在暴风天从礁石滩安稳的把船带出来,整个马赛港找不出比他更优秀的水手。更难得的是他一副好脾气,什么忙都愿意帮。不像有些船员本事没有脾气不小,能赖账就不出力。在他19岁那年,大伙都觉得他能当大副,他也就当了大副。不出意外,等几年后老船长干不动了,他就将是马赛港最年轻的船长。
维尔福升任为国王检察官,这在他意料之中。在拿破仑从科西嘉岛重返大陆时他依然持保王立场活了下来,作为功臣可以说如今收获的所有荣誉都理所应当。虽然在那近百天的时间里, 他其实没为任何一方政权做出什么实际贡献。
邓蒂斯按要求把信放到了指定地点,这样船长的事就算办完了。他没多想他帮了一个怎样的忙,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举行与梅尔赛特斯的婚礼,在爱情面前其他的事应该都无关紧要。
当费尔南指示土耳其的军人如何除掉苏丹看守炸药的心腹时,他应该不会想到,自己在回到法国受封伯爵时会永远忘掉自己曾经情敌的名字。
不过这很正常,此时距他与梅尔赛特斯结婚已有5年之久。
诺瓦蒂埃刚把一件事办妥,接下来他得马不停蹄地为一位会在几个月后再次被流放的人办妥另一件事。不过鉴于自己这身行头已经用了太久,是时候换张皮了。
维尔福在家里生了火,他顺手把折断的拐棍丢了进去,维尔福将把他的大衣藏在床底的箱子里,把帽子丢到门背后的架子上,把围巾扔到衣柜的深处。
愤怒的人就像昏了头的公牛,你耍一块红布,它就会狠狠地撞上去,不管撞中还是撞空都不觉得可惜。邓格拉斯笃定这样一条信念,他用左手写了一封歪歪斜斜的告密信,然后揉成团,扔到了酒馆的墙角。滴酒未沾的他大步走出了酒馆,而一个身影从酒馆后门溜出,右手紧握着什么东西,好像攥着一把能杀人的刀。
诺瓦蒂埃刚刚在决斗中干掉一个位高权重的武官,那人的尸体被扔到桥下的河流里,不久将下起雨,涨起的河流把他带去难以追查的地方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为了拿破仑的回归他好像已经把能做的事都做了,如果计划败露或拿破仑失败,他作为核心人物难逃一死。
不过自己这把年纪,死不死的也无所谓了。抛开革命理想不谈,自己已经为维尔福这个姓氏打通了一条可能的道路。
他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处理干净现场的手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他摆了摆手说自己只是想到了一个笑话。
爱德华被警察带走了,所有人都很震惊。在场的每个人都笃定他没做过任何坏事,他肯定被冤枉了,一定要给这个正值的小伙子一个清白。包括他的父亲老邓蒂斯,他的未婚妻梅尔赛特斯,船主莫雷尔,他的水手朋友们。
包括邓格拉斯。
维尔福没过问这封告密信是谁送来的,这件事其实不是案件的重点。他更关心这位名叫爱德华·邓蒂斯的人为什么会作为信使将一封与颠覆路易十八有关的信送给诺瓦蒂埃。
爱德华说船长表示这封信很重要,其他人他信不过,就把这活交给他了。维尔福看着这个年轻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会说谎。
于是他说了个谎,他说这件事跟爱德华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会向上级请示无罪释放,只是按照该死的流程爱德华还得再多待几天,这点他无能为力。不过也就是耐心等几天而已,一切都将结束,不会耽误什么。说完他当着那青年的面烧了那封很重要的信。
爱德华被押了下去。维尔福看着那歪歪斜斜的告密信,脑海中出现了爱德华清澈的眼睛。直到他去世,他再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军火生意向来赚钱,邓格拉尔跟各类货物打交道多了,这他早有耳闻。只是军火又不是谁都能卖的,邓格拉尔不过一个无名之辈,接不来这样的活。
但军需物资则未必。仗到双方筋疲力竭的时候,你多提供一口水,一块干面包,这个班就有可能干掉那个班,这个排就有可能拿下那个排。这种时候,坐地起价是没什么难度的。
而刚好,他现在可以得到一批能当作军需物资的货物。只要莫雷尔船主的船没法出发,有批货物就将必定延期,莫雷尔会把它们低价处理。
现在,爱德华·邓蒂斯被抓了,他的家中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父亲,莫雷尔先生这样的好心人是不忍心看到自己最优秀的大副竟要面对这种事的。他会打探消息,他会试图打点,他会把日子消磨在邓格拉斯早就知道没什么希望的事情上面。
他面前坐着一个神父,刚疯了没多久。
爱德华不知道这神父花了多长时间挖通了一个地道,将他的牢房连到了自己的牢房,而不是监狱之外。
当狱警为二人调换到各自的新牢房时,爱德华突然问自己,为什么觉得那个老头子是神父。
他想来想去就得到两个理由,一是那人脖子上挂着个十字架,二是挖出这样的地道,没有坚定的信仰是做不到的。
他觉得这两个理由也不合理,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去想。
在梅尔赛特斯第三次听到费尔南的求婚请求时,她同意了,在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东西永远的烟消云散了。可是在爱德华消失的这十八个月里,费尔南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诺瓦蒂埃坐在轮椅上,中风让这个叱咤风云的豪杰变成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模样——衰弱,缓慢,需要别人。
没人会质疑一个连张嘴说话都做不到的人曾经是政变的核心人物,没人会认为可靠的维尔福家族有二心。正如之前一段时间没人会认为默不作声的诺瓦蒂埃的儿子是个保王党,没人质疑诺瓦蒂埃在这没有退路可言的百日王朝中奉献了自己全部的忠诚。
维尔福给父亲端来了一杯茶,然后赶紧退出了房间。他父亲的眼睛还是像刀一样,能戳穿他心里的龌龊想法。不过起码有一点值得庆幸,他父亲大抵活不了太久了。
今天下着暴雨,风浪极大。两个狱卒把一个坐了一辈子牢的囚犯的尸体朝海里随便一扔,就赶忙回去了。正如许多年前,有个疯老头子被扔进去一样。